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诺贝尔和平奖得主""

2021年,诺贝尔奖创建的第126年,是整个世界挣扎在新冠疫情大流行漩涡中的第二年,也是酷热、野火和极寒肆虐的一年。

这一年,从中东到亚太,从欧美到非洲,地缘政治格局持续剧烈动荡,战火从加沙弥漫到了阿富汗,从埃塞俄比亚烧到了缅甸,坠入冰点的大国关系和不死不休的兵戎相见,让整个世界被恐惧裹挟。

天灾人祸交替往复,但诺贝尔奖盛典仍然值得期待,而衔来橄榄枝的诺贝尔和平奖尤其值得期待。在各方剑拔弩张分外眼红的时候,人们需要知道,仍然有人为了和平正在努力。

可这个奖项不是英雄的专属。争议、批评和骂声,正在定义英雄的另一面。

马拉拉·优素福扎伊(巴基斯坦,2014年):我命在旦夕,只为和你们一起坐在教室里

马拉拉·优素福扎伊似乎完全是一名极其成功的高知精英女性。

她现年24岁,毕业于牛津大学,经营着一家全球女童教育慈善机构。她16岁登上了联合国的演讲台,在白宫和奥巴马握手,今年6月,她刚刚为《Vogue》杂志拍摄了封面。镜头前的她妆容精致,笑容优雅,明亮热烈的红色头巾松松罩住乌发,显得她更像一位异域公主。而和她同龄的穆斯林女孩,正裹着厚厚的黑色罩袍,为丈夫洗衣做饭,给孩子喂奶。

——如果忽略巴基斯坦社交媒体的热门标签ShameOnMalala(以马拉拉为耻)的话,这本是一个24岁年轻人的最优秀模板。

可这种成功,是15岁的马拉拉梦里都无法想象的——彼时,她躺在担架上,塔利班的子弹从她的左眉骨射进了她的头颅,穿过她的颈部,停在了她的背部。她已经失去了意识,生死未卜。

养育马拉拉的巴基斯坦斯瓦特直到1969年之前,还是个半自治的公国。这里的女孩子都可以上学,斯瓦特以培养出相当数量的医生和教师而闻名 。“在斯瓦特以外的地方,识别一个斯瓦特人的方法是,他胸前的口袋里总是有一支笔,因为他是识字的。”斯瓦特旧日首领的孙辈阿德南·奥朗泽布自豪地说道。

BBC于2013年走访斯瓦特马拉拉就读的班级时,那个班里女孩的自信和大方令人印象深刻。许多女学生想要成为医生,“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巴基斯坦的军队首领。”一个女孩说道。

在马拉拉1997年出生时,她的父亲齐亚丁已经创办了自己的学校,超过1000个孩子在此接受教育。教育氛围浓厚的家庭环境,让马拉拉无法理解2008年从收音机里传来的话:控制了斯瓦特的巴基斯坦塔利班领导人,称所有女性教育必须在一个月内停止,否则学校将承担后果。

“他们怎么能阻止我们去上学?我在想,‘这是不可能的,他们怎么可能做到?’”马拉拉回忆道。

他们当然能做到。恐怖的气息开始渗透进斯瓦特的日常生活,电视新闻里,舞蹈演员被指控不道德并被处决,她的尸体被公开展示;17岁女孩因为和男性发生关系遭受了鞭刑。

马拉拉开始写匿名博客,呼吁让女性接受教育,在接受巴基斯坦电视节目采访时毫不掩饰地要求让女孩上学。齐亚丁赞扬女儿是“斯瓦特地区最有力的声音”,但他从未想过,塔利班的子弹会直接射进马拉拉的头颅。

2012年10月9日下午,马拉拉像往常一样走出校门,登上校车。她和莫尼巴快乐地分享班级八卦,但当公交车沿着路线行驶时,马拉拉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:路上似乎没有人。“我问莫尼巴,‘为什么这里没有人?你有没有觉得路上和平时不一样?’”

几分钟后,巴士在经过一片空地时,被两个年轻人拦住了,他们看起来像大学生。

“谁是马拉拉?”年轻人问道。在车上的女孩们不约而同看向马拉拉的那一秒,莫尼巴以为又有记者要采访她的朋友。但几秒后,年轻人毫不犹豫地端起了枪,朝着年仅15岁的马拉拉开了枪。

鲜血喷涌出来,将莫尼巴的衣服染得鲜红。枪声响起的10分钟后,才有人来帮助这些崩溃的女学生。“马拉拉最初是有意识的,但坐立不安,情绪激动,四肢都在动。子弹从她的左眉毛上方射入,穿过她的上身,留在了她的背部。”在救护车上照看她的神经外科医生朱奈德·汗回忆道。

直升机迅速赶来,将马拉拉送到巴基斯坦最好的白沙瓦联合军事医院。四个小时后,马拉拉的情况明显恶化,失去了知觉。她的大脑迅速肿胀,部分头骨必须被切除,取出血液凝块和受损组织。

但她仍然是非常幸运的一个——那几天,巴基斯坦时任陆军总司令阿什法克·卡亚尼正好在接待一个来自英国伯明翰的医疗团队。各科医疗专家齐聚的英国团队很快收到了巴基斯坦的援助请求,儿科重症监护专家菲奥娜·雷诺兹被临危受命。

“我在新闻里听到过很多马拉拉的消息。”雷诺兹说道,“她被枪杀是因为她想接受教育,而我现在有能力治疗她是因为我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女人,所以我不能说‘不’。”

马拉拉的肾脏当时已经停止工作,她的心脏和血液循环正在衰竭。雷诺兹回忆道:“我认为她可能会活不下来,我不确定她的神经系统有什么损伤,任何脑损伤都有可能让情况变得更糟。”

10月15日,马拉拉被送到伯明翰的伊丽莎白女王医院,当她睁开眼睛时,她已经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国家。

“她醒来时,神情非常惊恐,眼睛来回跳动。”伯明翰医疗团队负责人贾维德·卡亚尼描述道,“我们知道她不能说话,因为她的喉咙里插着管。但我知道她能听到,所以我告诉她我是谁,她在哪里,她用眼神示意她明白。”

康复过程艰难漫长,但没有出现更多的波折。她的面部神经完全被子弹切断,但手术可以让她逐渐恢复,被切除的头骨位置放进了一块钛板,一个人工耳蜗也被植入马拉拉的左耳,改善她的听力。

而在枪击事件发生7个月后,2013年7月12日,马拉拉的16岁生日那天,她站上了联合国青年大会的演讲台。“一个孩子,一个老师,一本书,一支笔就能改变世界。”她对着全世界呼喊。

父亲齐亚丁永远记得那一天:“她手持希望之灯,告诉世界——我们不是恐怖分子,我们是和平的,我们热爱教育。”

2014年,年仅17岁的马拉拉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,她也是有记录以来最年轻的获奖者。

而在7年后的今天,从英国顶级学府毕业的马拉拉,却正在被她祖国的一些同胞憎恨着。

因为她崇尚开放性的伴侣关系,呼吁女性不必结婚。“如果你想在你的生活中拥有一个人,为什么你必须签署结婚文件,为什么它不能只是一种伙伴关系?”在接收媒体采访时马拉拉说道。

这种言论在大多数人是以包办婚姻结合的巴基斯坦,不啻于违背人伦。“塔利班当初为什么没有杀死她?她可是巴基斯坦人和穆斯林,我为塔利班没有打死她感到愤怒。”《Vogue》杂志下的一条评论说道。

推特用户艾哈迈德·赛义德·汗·达瓦尔则用乌尔都语写道:“这个长着斜脸的可恶女人正在嘲笑我们的先知,婚姻是圣行,伙伴关系是通奸。”

指责她的不乏女性。一名巴基斯坦女性政治顾问认为,长期的西方教育已经将马拉拉培养成了西方的间谍:“MI6和CIA终于培养出了巴基斯坦的领导人,她未来要当这个国家的总理呢。”

马拉拉和家人

就连马拉拉的妈妈都不同意女儿的想法:“你怎么敢这么说?你必须要结婚,婚姻是美好的。”

——虽然她的母亲也是包办婚姻的对象,但幸运的是,她和马拉拉的父亲对对方还算满意,“可婚姻的其他矛盾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。如果让他们自己选择,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选择对方结婚。”马拉拉说道。

至少到目前为止,这个24岁不愿结婚的女孩,在诺贝尔和平奖的光环下,正在被她的母国同胞和宗教信仰所厌弃。在一些人中,她不是英雄,而是真主的叛徒。

弗雷德里克·威廉·德克勒克(南非,1993年):他救出了曼德拉,但他是被迫的吗?

1993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名字,至今仍会被人们饱含敬意地提起——南非“国父”纳尔逊·曼德拉。那几年,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正式被废除,曼德拉成为了南非总统。

但鲜少人知的是,1993年的诺贝尔和平奖有两位得主,另一位正是1993年的南非总统弗雷德里克·威廉·德克勒克。他是南非最后一位白人元首,也是将曼德拉从近27年牢狱之灾中解救出来的人。在2005年“最伟大的南非人”的票选中,他排名第三,但在南非之外,知道他名字的普通人并不多。

——其中的一个原因,也许是因为他更像是个被迫妥协的政客,而非如曼德拉一样的民族英雄。

德克勒克生长在保守的白人家庭。他的父亲扬·德克勒克曾是南非前总理亨德里克·弗尔沃德内阁的一名部长,而弗尔沃德被广泛认为是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构建者。

几十年来,德克勒克一直是种族隔离制度的坚定支持者。他于1972年当选为议会成员,后又当上内阁部长,其保守立场一直在政府内部非常知名。南非记者Ferial Haffajee写道,她对德克勒克的深刻记忆是这个人通过了一项法案,试图使黑人更难进入白人大学。

因此,当德克勒克于1990年2月2日宣布解除对非洲人国民大会(南非最大黑人民族主义政党,现南非执政党)的禁令并释放曼德拉时,许多人感到惊讶。因为在1989年当选南非总统之前,他没有主动表现出任何希望废除种族隔离的态度。

此后,1991年2月,他宣布废止种族隔离制度;当年6月,她废除南非《人口登录法》、《原住民土地法》等法规,在法律上废除种族隔离。

可这之后的几十年,关于德克勒克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。有人盛赞他年轻时留学发达国家的经历,让他对种族平等观念持开放包容态度。有人却指出,当时,南非经济低迷,急需国际认可,而联合国已经多年来持续不断谴责南非的种族隔离。

且当时,德克勒克是从辞职的前任总统博塔手中接过总统一职,而博塔是坚定的种族隔离支持者。他在公开场合对黑人的侮辱性言论导致国际社会对南非进行制裁,随着外国投资者在南非投资减少,南非的经济出现了巨大损失。

在这种内忧外患下,德克勒克顺势而为,做出革命性的表态,和博塔划清界限,也许是拯救南非经济、重新赢回国际声誉的最好办法。

“他想要变成青史留名的那个人。”《卫报》分析道,“这一切对他而言非常划算,不论于他个人的政治声望,还是国家的命运。他想当那个英雄。”

无论争议几何,至少在捧回诺贝尔和平奖的几十年后,德克勒克确实赢得了很多掌声——“最伟大的南非人”票选排名第三足以证明德克勒克的成功。

但这些赞美几乎全盘毁于2020年2月2日——南非废除种族隔离29周年的纪念日。那一天,德克勒克在接受南非国家广播公司采访时公开表示,种族隔离不能被认为是危害人类罪。

这番表态直接引爆了许多人这些年的疑虑——一个在南非废除种族隔离斗争中第二重要的人,却认为种族隔离达不到危害人类罪的程度,很多以种族解放为豪的南非人感觉自己被狠狠打了一耳光。不少人呼吁挪威诺贝尔奖委员会剥夺德克勒克的诺贝尔和平奖。

南非总统西里尔·拉马福萨直接称德克勒克的言论“叛国”,而父辈为种族隔离受害者的南非人愤怒不已:“对我和我的家人来说,德克勒克否认种族隔离是危害我们人类的罪行,确实给我带来了沉重的打击。”卢卡尼奥·卡拉塔说道,他的父亲被种族隔离警察杀害,“德克勒克从未真正将我们视为人类。他从未为我们的家庭赋予任何人性价值。”

一夕之间,德克勒克的光环陨落,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功绩变成了捅向他的刀子。这个85岁的老人正在和癌症病魔作斗争,但30年前释放出“国父”曼德拉的他不会想到,他的晚年将会在国民的嫌恶中黯然收场。

作者:叶承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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