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亚非拉人民生活在落后和压迫当中,亚洲非洲拉丁美洲,拉美最落后”。
等到长大后,我才知道叔叔的话其实不对。拉丁美洲并不是一个地理概念,而是一个文化概念,指的是美国以南的美洲,目前大约有33个国家和地区。拉美也不算非常穷困,就人均GDP而言,世界银行统计中1986年排名靠后的30个国家(158国参加排名),24国来自非洲,5个来自亚洲(含中国),只有海地一国来自拉美。
到2019年,30多年过去了,有变化吗?
让人吃惊是,仅从排名分布来看,居然没太大变化。
最后30位的国家中,来自拉美的仍然只是一个海地。亚洲国家数量也仍然是5个,24个非洲国家的阵营也变化极小。
造成国家贫困的因素很多,仅从最直观的地理自然因素来说,地理交通因素最为重要。
最典型的证据是在非洲,全世界有30余个内陆国,其中有16个在非洲。没错,这16个非洲内陆国,人均GDP的排名几乎都在我们前面说的世界排名末尾之列。由于缺乏港口和可以通航的河流,又缺乏资金进行公路和铁路的交通建设,这些国家往往被隔离在全球化格局之外。先天上发展经济就比较困难。
拉丁美洲在这一点上却要好得多。在这一地区的33个国家中,仅有巴拉圭和玻利维亚没有出海口,但这两个国家境内都有大量可以通航的河流,因此地理因素并未像非洲那样严重制约其发展。除了地理交通优势外,拉美各国也并不缺乏自然资源,除海地等少数情况外,无论是农牧产品,农产品,乃至烟草,糖,咖啡,石油,天然气,森林,淡水......拉美都不缺。
甚至连美国崛起具备的那些优秀条件,拉美各国也几乎都具备:有两大洋的保护不容易遭受外部侵略,能从欧洲源源不断得到高素质的移民等等。
可是我们仔细一想,尽管除海地外(情况另说)拉美没什么太穷的国家。但拉美也没有发达国家。不算那些人口不过百万的加勒比岛国。在人口突破一千万的国家里,拉美国家中智利的人均GDP产值最高,也不过是1.5万美元,距离发达国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。
01 曾经阔过的拉美
历史上拉丁美洲曾经具备很高的起点。根据经济史学家安格斯·麦迪森的数据,1492年当欧洲人抵达美洲时,与北美相比,那些生活在如今玻利维亚和秘鲁的土著群体有着更高的生活水准。 麦迪森还估计,1700 年拉美的人均收入与北美大致相同。
但从那时起的后来300年中, 拉美各国逐渐落后于北美洲的兄弟国家。而且差距越来越大, 在 2000 年,拉美的人均收入大约只相当于美国的20%。
在中国,由1840年开始的近代史意味着什么?可能是触底反弹,死里逃生。未来的历史教科书中,1840-2040这200年的中国故事注定将会成为人类最激动人心的史诗。
而在拉美,最近300年的历史却是一场“缓慢而持续地衰退”,再没什么比一个天赋绝佳的孩子成年后却表现平平更让人伤心了。
02 原因何在?
我们前面说了很多,既然无论是地理还是资源因素,都不是制约拉美经济发展的根本,那么剩下的,也只有制度和文化问题了,事实上,这也是近几十年来相关研究者的共识。如弗朗 西斯· 福山曾说,“发展差距最重要的根源之一 就是拉美脆弱的制度”。
原因一:西班牙殖民时期的经济阉割
北美和拉美这对孪生兄弟,都是从旧殖民帝国的治下独立的。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原宗主国的烙印。
一种看法是:西班牙殖民的目标是建立“ 征服帝国”, 而英国的目标是建立“商业帝国”。
移民到北美的英国移民很乐意开发土地,将美洲土地上的物产收获后运回英国。而在西班牙统治下的美洲,甚至连耕作都是受限制的。
为了保证西班牙国内农产品出口价格,西班牙发展墨西哥的农业并不感兴趣,凡是西班牙有耕作的农作物,墨西哥人都不许耕作。1677年西班牙曾经下令不许在墨西哥种植小麦。1679年西班牙下令砍掉墨西哥所有的桑树,禁止在墨西哥生产生丝。
除了金银外,墨西哥人禁止开采铜矿,禁止榨油,要交很高的酿酒税.....总之,西班牙的统治极端自私,希望墨西哥不要有任何工业,只作为帝国的金银来源而存在。
西班牙还不许墨西哥与宗主国之外的地区进行贸易,甚至连和同为殖民地的秘鲁的贸易,也要严格限制。所以如果说西班牙帝国对墨西哥的统治,真有所谓的政策存在的话,那这个政策完全可以称之为“阉割政策”。
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,墨西哥地区有着美洲最发达的文明,人口稠密,城市密集。相比起来北美不过是一片荒原。而在西班牙人统治墨西哥300年后,墨西哥已经大幅度落后于北美。
所以要回答为什么拉美会落后北美那么多,恐怕第一个原因就是“西班牙帝国”。
(电影佐罗中的反面角色一般都是西班牙军人和官员)
原因二,西班牙殖民带来的政治烙印
西班牙帝国从16世纪开始,通过各个总督来管理殖民地,殖民地居民是俯首听命的奴才。殖民地的各级官员靠行贿或者公然拍卖的形式取得职位,所以其政治腐败程度恐怕与东方的封建王朝更有过之而不及。
更糟糕的是,西班牙殖民下的拉美人民,由此也缺乏参与政治的经验,所以当西班牙主人终于被赶走后,原先的劳工和奴隶对“怎么样管理国家”毫无头绪。
而大英帝国在北美建立殖民地比西班牙晚了一个世纪,1619 年,弗吉尼亚首先成立代表殖民地居民利益的议会。多数史学家认为: 1619 年时殖民地上所有的自由成年男子都参加了选举。
经过几十年议会与总督的权力之争,议会权力逐步增长,到 18 世纪中叶,议会不但几乎完全掌握立法权及财政大权,而且还把一部分行政权力从总督手中夺过来。这时议会已经由从属地位上升到权力中心。在康涅狄格和罗得岛这两个自治殖民地,总督本人都是议会选举的,议会权力之大,“俨然成了本殖民地最高权力机关。
所以,北美在独立建国后能快速实行政治稳定,其实一点都不奇怪:地方的中下层政治结构原本就已经建设完备了,独立后只需要把总督换成联邦政府即可。
而西班牙的南美殖民地在1820年前后相继独立后,很快都陷入了内战,政变等政治动荡。新生的拉美国家精英们无法就国家的未来达成一致。一直到半个世纪后,拉美各国的内战才逐渐结束。可在1870年时,拉美的人均收入已经从50年前美国的6成下降到3成了。
原因三,社会长期不平等导致的发展底气不足
进入20世纪,拉美各国彷佛一度跟上了北美发展的脚步。大多数经济学家相信,一直到40年代以前,拉美各国的经济发展速度不说超过北美,也至少没有落后。
在20 世纪的前15年, 拉美保持快速增长, 该地区人均收入的年均增长率为2. 6%~ 3. 1%,快于同一时期美国。从 一战到1929年爆发的大萧条, 除了古巴和中美洲各国以外,大多数拉美国家仍旧表现相对较好, 平均而言增速与发达国家一样高。
但拉美的社会深层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:不平等
1910 年, 墨西哥农村仅有2. 4%的家庭 拥有 土地; 1895 年, 阿根廷 农村 家庭 大约 只有 19% 拥有 土地。 相比之下, 1900 年 几乎 75% 的 美国 农村 家庭 拥有 土地。 拥有财产的平等程度,不仅仅是个道德问题,更是个经济问题,由于土地等财产过于集中,所以拉美各国的贫困人口比例也大于北美。
在 20 世纪 80 年代 初期,巴西、 哥伦比亚、 洪都拉斯 和 秘鲁 超过 40% 的 人口都生活在贫困之中。这造成拉美诸国的识字率,健康条件等指标限制落后于北美。而这些指标反映了拉美国家的人力资本开发不足,自然难以赶上发达国家。
03 拉美的今天和明天
作为后起国家,本来具有的一项重要后发优势,就是可以通过学习其他国家的经验获得成功。
但是,由于地缘政治与地理气候条件不同,又往往找不出可以100%复制的经验。就算是全盘照抄,难道就一定能抄对?
拉丁美洲各国在20世纪90年代,按一批受西方教育出来的学者建议“华盛顿共识”走向市场经济改革。在2009金融危机后,又在重创后开始转向另一个极端--反全球化民粹主义。折腾几十年下来,与东亚和印度相比,拉美的经济增长几乎是停滞的。拉美人仍然在痛苦地寻找方向。
综上,我们可以看出,拉丁美洲的落后,一大原因是背上了沉重的历史包袱,拉美尚未从历史给它套上的命运枷锁中彻底摆脱。当然坦率地说,能反抗历史给自己安排的地位,让人刮目相看的例子本来就少,除了原本在世界历史上默默无闻,明治维新后忽然崛起的日本外,还有我们熟悉的那个 从历史最低点猛然惊醒,重新飞龙在天的另一个东亚大国。
π_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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